地处西北内陆的兰州,春天短暂的总是让人唏嘘。江南早已是桃红柳绿,兰州的春天却是姗姗来迟。在乍暖还寒的时节,在一场接一场的沙尘侵袭中,五月,宛如被岁月窖藏的诗意骤然而至。当暑气初临,满街的槐树便撑起翡翠华盖,缀满枝头的槐花恰似琼瑶仙子遗落人间的星子,将千年丝路的豪迈,酿成了一阕婉约的初夏词章。
这些历经风霜的槐树,是镌刻着时光密码的史书。它们铁骨虬枝如龙蛇盘曲,皴裂的树皮似老者掌纹,深深浅浅的沟壑里藏着黄河水千年的呢喃;苍劲的枝干如敦煌飞天舒展的广袖,向四方延展,将蓝天裁成细碎的锦缎;层层叠叠的树冠仿若碧绿云霞,在街道上空织就流动的翡翠屏风,把灼热的日光筛成温柔的金箔。
而槐花,是这场夏日盛宴的主角。串串银铃般的花簇垂落枝头,恍若白居易笔下千片赤英霞烂烂,百枝绛点灯煌煌的盛景化作素白,每朵花都精巧得似能工巧匠雕琢的玉雕,薄如蝉翼的花瓣泛着月光般的清辉,又似李清照词中揉破黄金万点轻的桂花幻化成雪。它们密密匝匝簇拥成团,如岑参笔下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塞外雪景,却比梨花更多了几分柔媚,将整棵古树装扮成头戴珠冠的贵妇,在五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当帘外雨潺潺般的微风掠过,满树槐花便开始了无声的舞蹈。它们仿若身着白纱的敦煌舞姬,旋转着、翻飞着,簌簌飘落的花瓣似碎玉投珠,似杨花逐风,更似王维诗中人闲桂花落,夜静春山空的空灵意境具象化。粉白的花雨洋洋洒洒,有的栖在少女鬓间,簪成天然的珠花;有的跌进牛肉面蒸腾的热气里,为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添上一抹诗意;更多的则铺满街边的青砖辅道,宛如李白笔下瑶台雪花数千点,片片吹落春风香的浪漫,将大街小巷铺成流动的银河。
漫步在槐花织就的香径,脚下传来碎玉投壶般的轻响,清甜的香气裹挟着黄河的雄浑、丝路的沧桑,在鼻翼间酿成醇厚的蜜。这缕槐花香,是槐林五月漾琼花的清雅,是郁郁层峦夹岸青的生机,更是金城兰州独有的初夏情书,将千年风华揉进花影,化作每个兰州人记忆深处最温柔的回响。
(年5月于金城兰州)